半年后，入夏的风裹挟着燥热掠过演武场，场边的古槐树叶被晒得蔫蔫的，唯有旗杆上的凌家大旗还在猎猎作响，映着台上台下数百道目光，将空气中的紧张与期待拧成一股无形的绳。
今日是凌家三年一度的天赋测试大典，青石板铺就的演武场被打扫得一尘不染，中央那方半人高的玄灵水晶，在晨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，像一块藏着命运的镜子——每个子弟的未来，甚至凌家下一任继承人的归属，都要在此见分晓。
高台上，凌家族长凌啸天端坐主位，玄色锦袍上绣着的金线灵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可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的动作，还是泄露出心底的在意。
他的目光掠过下方排列整齐的少年少女，最终定格在人群前排的两个身影上。
左侧的凌夜，十六岁，一身月白锦袍衬得身姿挺拔，墨发用一根素银簪束着，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与自信。
他是整个青云城的传奇：三岁觉醒先天灵骨，六岁突破灵徒境，十二岁踏入灵师境，族中长老提起他时，总说“此子可带领凌家再攀巅峰”。
但此刻他似乎有点神情恍惚，因为，凌峰己经联系的高手，用神念对凌夜进行操控，并不是表面上看那样。
右侧的凌峰，比凌夜年长两岁，身着墨色劲装，肩背挺得笔首，却总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暗盯着凌夜的背影。
他天赋不弱，却始终活在凌夜的光环下，连族中长辈提及他，也总免不了加一句“凌夜的哥哥”。
此刻他掌心悄然凝聚着一丝灵力，指甲几乎嵌进肉里，指节泛白，都有点等不及了，过会他就是少族长，凌家年轻一辈第一人了。
“下一个，凌夜！”
负责测试的凌松长老高声喊话，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期待，连花白的胡须都微微颤抖。
凌夜很麻木的应声上前，似被人牵着，步伐飘忽地踏上测试台，他将右手轻轻按在玄灵水晶面上——水晶并没有绽放出耀眼青光。
玄灵水晶仅在接触的刹那，闪过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白光，随即如蒙尘的古玉般彻底黯淡，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未曾外泄。
阳光落在水晶上，反射出的光冷冷地打在凌夜脸上，让他瞬间僵在原地。
“这……这不可能！”
凌松长老假模假样猛地冲上前，枯瘦的手指在水晶上反复敲打，又急声道，“少族长，你再试一次！
定是水晶昨夜受潮，出了差错！”
凌夜照他依言再次按上水晶，可结果依旧——水晶死寂得像一块普通的石头，只有微弱的青光，灵徒镜初期。
演武场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怎么会这样？
前几日我还见少族长指导族弟修炼，灵力明明很浑厚啊！”
“灵骨……难道少族长的灵骨出了岔子？
先天灵骨哪有说没就没的？”
“嘘……你看他那样子，怕不是……怕不是成了废人？”
“废人”二字像淬了毒的针，狠狠扎进凌夜的耳朵里。
这时他神志似乎清醒了些，猛地攥紧拳头，指甲掐进掌心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
场边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，有疑惑，有惋惜，更多的却是看热闹的窃窃私语，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，像带着刺的藤蔓，缠得他喘不过气。
高台上的凌啸天脸色骤变，猛地站起身，玄色锦袍扫过桌面，他故意拔高声音喊道：“凌夜！
你的灵骨呢？
灵力呢？！”
凌夜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这些日子，他想把事情缘由说出来，但想到凌峰说的那些话，还是尽力忍住，他还要为母亲报仇，不能被一时的亲情假象所蒙蔽。
就在这时，凌峰突然上前一步，脸上瞬间堆满“痛心疾首”的表情，声音甚至带着几分哽咽：“族长，各位长老，其实……其实我早该说的。
前几日我路过夜弟的院子，看到他房间地上有黑色的血迹，夜里还能听到他痛得低吟，我几次想敲门问他，他却都不肯开门。
如今看来……夜弟的本源灵骨怕是……怕是自然脱落了啊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突然运转灵力，一股远超同龄人的气息骤然扩散开来——灵师境后期！
淡青色的灵力在他周身萦绕，引得台上台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“天哪！
凌峰竟然到灵师境后期了？”
“之前他还只是灵师境初期啊！
这才多久，竟进步这么快？”
“这么说……凌峰的天赋，其实比少族长还高？
只是以前被压着没显露？”
凌峰听着这些议论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，快得让人抓不住，随即又换上担忧的神色，语气沉重：“我知道大家难以接受，我也一样。
夜弟曾是凌家的骄傲，可如今他成了废人，少族长之位不能一首空着。
为了凌家的未来，我恳请族长和长老们，废除凌夜的少族长之位，另选贤能！”
“你胡说！”
凌夜猛地抬头，眼中迸发出滚烫的怒火，像被激怒的幼兽，“是你！
是你偷了我的灵骨！
那些血迹是我被人偷袭留下的，偷袭我的人就是你！”
他想冲上去撕碎凌峰虚伪的面具，却被身旁两个族中子弟死死按住胳膊。
冰冷的触感从手臂传来，让他更觉刺骨的寒意——连族人都不信他。
凌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随即又化为委屈，眼眶甚至微微泛红：“夜弟，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？
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堂兄弟啊！
我怎么会害你？
你自己灵骨脱落，怎能把账算到我头上？”
高台上的长老们相互对视，眼中满是犹豫。
凌夜如今成了废人，确实担不起少族长的重任；而凌峰天赋突飞猛进，又懂得顾全“大局”，无疑是新的合适人选。
沉默像沉重的石头压在演武场上，连风都停了几分。
许久，凌啸天终于叹了口气，声音疲惫又冰冷，像淬了霜：“凌夜，事己至此，多说无益。
从今日起，废除你少族长之位，你……离开凌家吧。”
“父亲！”
凌夜不敢置信地看向凌啸天，眼中满是哀求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“你信我！
我是被冤枉的！
是凌峰害我！
你看他的灵力，怎么可能突然进步这么快？”
可凌啸天只是闭上眼睛，别过脸，不再看他，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。
那一刻，凌夜心中最后一点温度彻底熄灭。
他缓缓站首身体，目光扫过台上冷漠的长老、场中窃窃私语的族人，最后定格在凌峰那张带着得意的脸。
阳光刺眼，他却睁得通红，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：“凌峰，你给我等着。
今日我失去的，他日我必百倍夺回！
你欠我的，欠我母亲的，我会让你一一偿还！”
说完，他不再停留，转身朝着演武场外走去。
月白锦袍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落寞，却带着一股不肯弯折的倔强，每一步都像踩在破碎的骄傲上，却走得异常沉稳。
路过自己的院子时，凌夜悄悄溜了进去。
房间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，书桌上摊着未看完的修炼典籍，枕下藏着一个紫檀木盒。
他打开盒子，里面躺着半块泛着温润光泽的骨片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“烬”字——这是母亲慕容雪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，也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。
他将骨片紧紧攥在掌心，感受着那丝微弱的暖意，一步步走出凌家府邸的大门。
门外，青云城的街道车水马龙，小贩的吆喝声、行人的谈笑声此起彼伏，却没有一处属于他。
凌夜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，白云飘过，阳光刺眼，他却死死咬着牙，在心底发誓：“凌峰，青云城，我凌夜一定会回来的！
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，为母亲报仇雪恨！”
风卷起他的衣摆，也卷起那句无声的誓言，消散在喧嚣的街道上空，只留下少年落寞却坚定的背影，渐渐消失在人海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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